怀念父亲那个努力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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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去世的那一晚,我因公出差刚到外地,据说他念着我的名字,全家人都在跟前,只差我一人。

那段时间,医院照顾父亲。那两天他忽然精神很好,能自己要东西吃。刚好公司老总说的一个培训班必须要我带班,我想去两天就回来,应该没什么事。谁知是回光返照,这一去天人永隔,成终生遗憾。

那天是年2月4日,农历腊月21日。夜半接到大哥的电话,那晚再无睡意。那年父亲正好73岁。

父亲即不高大,也不伟岸,是个矮小的“瘸腿男人”。他当过兵,训练的时候腰部受伤,造成一条腿肌肉萎缩。年轻时不是很明显,由于家里经济条件不好,没有及时治疗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他的腿疾越来越严重。虽然后来去北京军医院动了一次大手术,然而终究错失了最佳的治疗时间,晚年父亲须拄双拐才能行走。他身高只有公分,长年的劳作,到老时背已微驼,更显矮小。

父亲一生从不求人,他为自己电工的手艺而骄傲。他辛苦努力工作,将四个孩子抚养成人,安排工作,结婚成家,他孜孜以求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,他是个称职的父亲。

1

父亲是我童年的骄傲。

父亲是根正苗红的农民,在那个重视成份的年代,无疑他是幸运的。父亲上过技校,后参军入伍,退伍时安排工作,成为一名工人。

母亲天生肤白貌美,气质高贵,一大美人,却命运不济。她上矿院时,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,学校停课。未毕业的她只好回到农村,落户到父亲老家。她当时是地主成份,所有的成长通道都被堵死,不甘心也无奈做了一个农民。

父亲的老家并没有父母的立足之地,落户已经费了好大的劲。我有记忆起,我们一家六口借住在三伯家的东屋。后来,父亲将工作调动到老家旁边的纺织厂,在工厂里弄得了一间房子。那个房子门前有空地,父亲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,母亲在墙角种了丝瓜。夏天里,满是绿油油的丝瓜架和娇黄的丝瓜花,这是我关于家最温馨的记忆。

父亲利用工余和母亲一起去河滩里挖泥,在沙地上自制泥坯,晒干,收储。他们还四处收集红砖头,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收集够了土坯和砖头。又向大伯借了几百块钱,母亲撕下读书人清高的脸面,去村上闹了两次,在村边要到了一块宅基地,盖起了三间大瓦房。这在当时的村里可是了不起的事情,我们一家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。母亲却因此累伤了力,我记忆中,她吃了两年的铁屑,补血气,她一直身体不好。

父亲是工厂里的电工,但他却有一双勤劳而灵巧的双手,他通过读书,学会了自己动手创造一切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,家里的一切都是父亲亲手打造的。他学会了木工,自己看书,买来工具和木材,打了大立柜,大方桌,沙发和茶几,书桌,双人床,大门,甚至脸盆架。然后,自己调漆,将家具统一刷成深红的橡木色,还将书桌刷成乳白色。父亲常常刨出一堆堆洁白而柔软,散发着木头清香的刨花,而我最喜欢和家里的小黑狗一起钻进刨花堆里,躲藏和打滚。

父亲还有一双可以看懂电路图的眼睛,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。他自己看书,买零件,按图拼出了一台大收音机,我们家很早便能收听中央广播电台的节目。父亲还会修当时所有的电器,大到电机,电视机,小到收音机、录机,喇叭,电子表。常有人来找父亲去帮忙排电路,他穿上蓝色的工作服,腰里系上工作带,挂上工具包,那样子神气又酷帅。

有人抱着电视机,录音机来家里修。我很喜欢看父亲修东西,他用电表在那密密麻麻布满晶体管的电路板上量来量去,便找到了毛病。电铬铁烧热了,在松香盒里一点,“呲呲”冒着白烟,我很喜欢闻那个松香的味道。柔软的铅锡丝在铬铁上一沾,便化成水银般漂亮的液体。父亲一阵鼓捣,拆下坏的晶体管,换上好的。那些电器便神奇地开始运转,大人们都眉开眼笑,连声说着谢谢。这时的父亲带着骄傲的笑容,在我眼里高大而神奇。

因为父亲的工作,我们家里是村上最早拥有飞鸽自行车的家庭。我最喜欢坐在前梁上,与父亲一起去赶集,迎着风,还有路上小孩子羡慕的目光,那让我觉得又神气又兴奋。

因为父亲的工作,他晚上还会偶尔带回来一个白面馒头。在那个只有红薯面和苞米面窝窝头的年月,白面馒头是难得的美味。父亲会把那个小小的馒头公平分为四块,在那些饥饿的夜晚,我们四个孩子细细品味那份香甜,再苦的岁月也变得有滋有味。

2

父母亲都是有文化的人,他们一直鼓励我们好好上学,希望我们可以通过上学改变命运。在上学这方面,家里从来都是大力支持,毫不吝啬。我因为学习比较好,在父母眼里是个听话又争气的孩子,在家里比较受宠,几乎没挨过打。

那一年,我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,父母开心极了。他们给我做了一身西服,还买了一双皮鞋。开学那天,我的一身行头,在那个重点中学里,连老师都艳羡不已。后来,我又考上了师范学校,吃上了商品粮。那时,父母因我而感到扬眉吐气,脸上有光。

大哥和姐姐因为对学习不感兴趣,还经常惹事生非,没少挨打。记得小时候,哥哥带我一起去厂里锅炉房捡煤核。哥哥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孩子了,我只有十岁左右。因抢煤核,一个村上的大孩子踹了我一脚。大哥抡起手里的木棍便砸了上去,把对方的头打破了。对方父母找到家里,父母给人道歉,要赔医药费,每天还要陪着对方去换药。那次是我记忆中,父亲打得最狠的一次。大哥跪在地上,父亲抽断了一条皮带,大哥硬撑着一声不吭,我站在一旁流泪。母亲哭着让我向父亲认错,我向父亲认了错,也代大哥认了错,父亲才罢手。

父亲原本想将他的电工手艺传给大哥,谁知大哥志不在此,终究没有学会。这门手艺后来成了一个很挣钱的方法。倒是姑家一个表哥,家里穷,一心想学这个手艺。跟着父亲学了一两年,再加上自己钻研,后来开了一家电器修理铺,搞培训班,至今成为我们那块最大的电器修理商。而父亲因为知识落伍和忙于家庭生计,当越来越多的电器变得越来越复杂,他无法应对那些集成电路了。错失了电器修理的黄金年代。

父亲最后还是用他的工作为大哥和姐姐做了安排。花了千元买了纺织厂的集资工名额,让他们脱离土地去当了工人。虽然后来,因为企业经营出现问题,这个工作成了鸡肋。但父母当时,也是倾尽了全部心血。后来,又为大哥盖了房子,娶了媳妇。为姐姐把关,嫁给了邻村一个有工作的男子。父亲甚至为了能让哥接班,转成正式职工而提前退休了。

父亲退休后的生活是劳累的。因为他微薄的退休工资无法支撑两个人体面的生活,还有一个孩子在上学,每月都需要生活费。虽然我当时也已经参加工作,但是当时教师可怜的工资杯水车薪,家里的经济依然捉襟见肘。父亲还面临另一个大问题,那曾令他们引以为傲的三间瓦房已经落伍。两个小儿子都已经长大,马上都要面临结婚的问题。盖房子对一个家庭而言,是个重大工程。

父亲为了挣钱,又返聘回纺织厂修电机。他拿的是计件工资,纺织厂需要修理的电机堆积如山。父亲常常工作十几个小时,为了多修两台多挣点钱。但是年岁不饶人,父亲的眼睛花了,他戴着老花镜,用大号的刺眼的白炽灯照明。节假日,我会去修理车间帮助父亲工作。他是纯手工修理电机,工序复杂而劳累。电机要先拆开,架在火上烧,将线圈上的绝缘漆烧净,然后将废线圈剔出线槽。用钢钎清理干净线槽,再根据电机型号手工绕制线圈。手工将竹子削成压线用的细竹签,将绕制好的线圈全部手工一点点压入线槽。然后接线,串联和并联,浇灌绝缘漆,放入烤箱中烤干。最后安装转子,外壳,试机。每一步都不能出错,一旦出错,前功尽弃。为了保持手的感应准确,父亲下线圈时不能戴手套。手常常被锋利的硅铁线槽碰到划伤,手上总是伤痕累累,新伤不断。而安装和拆开都是需要力气,父亲长年膀子痛和腰腿疼。

每次下班,父亲总让我到门口等他。一次我透过修理车间的窗口,看到父亲将一团废铜线折实了,塞入手套。我急忙走开,怕他知道我看到。我从来没有觉得父亲的行为有什么不光彩,我只是心中深深可怜。为生活所迫,父亲究竟是怀着怎样矛盾的心理,去做他曾经厌恶的事情,而又担心自己的儿子看到。

为了挣钱,从不求人的父亲,四处托人找修理电机的私活。有一年夏天,终于联系到一批十几台电机,堆在院子里。晚上,父亲扯一个大大的白炽灯将院里照得雪亮,我陪着他通宵工作。而白天我睡觉和时候,父亲又去了工厂上班。他只能中午,在那浓重油漆和机油味的修理间,蜷缩在工作台上睡上一两个小时。

没有电机可修的日子。父亲便在书本上学了种平菇的知识,带领我们种平菇。为了省钱,我们自己动手在院子里搭起大棚。上千斤的花籽壳配上高锰酸钾和其他配料,人工搅拌,装袋,上炉子蒸十个小时。当我疲惫不堪睡过醒来时,父亲却通宵坐在炉子前烧火。蒸好的袋料出炉,凉一下就又要接种。稍事休息的父亲和母亲轮流坐在无菌接种箱前,接种下来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。如此辛苦,不过一年多收入一两千元。后来平菇成熟时大量释放苞子,我们吸入苞子后引起剧烈咳嗽,为了健康父亲放弃了种平菇。

3

父亲的晚年生活是卑微的。

我刚参加工作,谈了三年的初恋因家中不同意而分手了。我把这归因于家庭的贫困,继而归于父亲的无能。父亲怎么也想不到,他曾经最听话的孩子,最省心的孩子会给他最沉重的一击。

记得有一次,我去见女朋友,父亲给了我五元钱。五元钱不够看一场电影,不够吃一顿饭,不够买一件礼品。我工作以后,每个月工资全部交给了父母,可是当我用钱时只给我五元钱。我彻底愤怒了,我觉得我有理由愤怒。我把那五元钱扔给父亲,回房间蒙头大睡。女朋友很体贴我,知道我条件不好,每次我们约会,总是花她的钱。我认为这是男人的耻辱,这也是后来我们分手的原因。

那天晚上,父亲走进我的房间,他脸尴尬,欲言又止。他还是向我解释家里的情况,但我冷冷的不说一句话。最后,父亲叹息一声走出房间。

许多年后,当我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尴尬时,父亲的那声叹息常令我心碎和心痛,挥之不去。

那一年,我辞职了,一心要去挣钱。父亲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放弃辛苦求学得来的“铁饭碗”,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去给他解释。父亲无奈,找来家庭中最有威望的大伯来劝我,但我决心不改。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将家庭的重担从父母的肩上接过来。

那两年,我确实通过努力挣到了钱,帮助父母亲盖了房子,还清了债务。还将房子简单装修一下,换了家具,我也结了婚。生活向我们开始露出微笑,可是另一场灾难却悄悄到来。

年,我犯了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。面对法律的惩罚,我决定远走。然而,事情并没有按我的想法发展。父亲主动承担起罪责,为我开脱。但是,我无法想象他年迈而残病的身体,如何能熬过监狱的摧残。父亲给了我勇气,我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接受惩罚。我回来投案自首,将父亲从看守所换出来。我再次将父母亲抛入艰难和耻辱中。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我,忍受着巨大的伤痛和羞辱拯救我。

当风雨过后,这个多厄的家庭终于迎来晴天。大哥的生意越做越好,我也回归,一切开始步入正轨。我们住的房子因为城市的发展进行了拆迁。可是苦难并不打算放过父亲,当经济好转时,病痛开始折磨他。他的病腿供血不足,枯瘦如柴,皮包骨头,肤色黑紫,并开始溃烂。心脏病,高血压,前列腺炎,大便干结,一拥而上。病痛将父亲的尊严和骄傲消蚀净尽。

我由于工作繁忙,常常一个月才能去看望父母亲一次。他们坚持自己生活,不给我们添麻烦。我每次去看父母,母亲总是说:现在老家伙讨厌的很。父亲晚年,行动不便,又小便失禁。常年照顾病人,母亲也难免有所抱怨和懈怠。

一次冬天,父亲想洗澡,但是天冷,怕他感冒,但是他确实身上很脏了。我把暖霸打开,用大浴盆接满热水。父亲像一个害羞的孩子坐在那里,我给他搓灰。他身上苍老的皮肤已经松垮,他瘦骨嶙峋,我不敢用力。洗完后,我想将他抱去床上,但是我俩却一起摔倒在浴室里,我尽力护住了父亲。而他却不住声问我,你怎么样,你怎么样?我说不出一句话,因为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。

医院待了两个月,器官衰竭而去。出殡的日子是腊月二十三,小年,天上飘着雪花。马上春节了,那个一生努力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“瘸腿男人走了,他把幸福和好日子留给了我们。

父亲,我永远怀念你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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