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8点，我打电话回家，父亲正在菜园里种辣椒。他絮絮叨叨告诉我，医院检查的开药情况。他目前患有前列腺炎、心肌缺血、风湿病、痛风。医生开了两种中药、两种西药。父亲是个实诚的，所以他告诉我，心肌缺血的药无效。我急了，想周末接他来长沙。他说，医院有个医生特别厉害，周二周四门诊，挂号费要50块。他已经让儿媳去挂号了。医院上班。然后，他突然叹了口气：没想到老了这么多病。我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。子欲养而亲还在，我觉得我非常非常幸福。可是我不敢告诉他，母亲说她不想和父亲生活在一起，因为他的脾气太差了。母亲一直住在弟弟家，美其名曰照顾上高中的孙子，其实什么也没做。马上就要高考了，待孙子上大学后，弟弟他们都将住公司，家将没人在家，她应该要回乡下的家了。不知道我的老母亲，又在闹的哪一出。她这样的行径，在我家而言，家常便饭而已。我的父母，其实是非常相爱的一对，他们的一生，都活在爱情里。曾经的爱情故事，很让人心驰神往父亲是个转业军人，进厂当了技术员。正值文革，他被选为工宣队长，认识了我那演《沙家浜7》阿庆嫂的小学老师母上大人，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由恋爱。我的父亲母亲每天一起研究工作，真相是讲故事。后来找了我母亲的表哥，同一学校教书的老师做媒，开始谈婚论嫁。但是他们想要结婚，却是困难重重。母亲只有一个姐姐，已死于肺结核，留下了三个孩子。母亲做为独女是应该在家招婿的。而父亲这样才貌双全的男子怎愿入赘？此其一也。其二是母亲还有其他追求者。于是他们到外公外婆家去说，父亲长得这么白，肯定是有病，一定要查一查。其三，父亲家在山里，母亲家在镇上，嫁过去后，不能再在娘家这边教书，她的工作怎么办？医院的医生朋友一起上门，证明了自己身体健康，然后将自己的工作换到会计，将本来留给他的教师空缺给了母亲，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。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。他们生育了一儿一女后就自动没有再要孩子，恩爱的生活了一辈子。恩爱的夫妻其实是一辈子打打闹闹的父母一生都在吵架和好、和好吵架。两人性格相似，刚烈倔强，一言不合就闹离婚。离家出走是家常便饭。当然出走的这个人是母亲。父亲则是那个道歉的和写保证书的人。所以说，爱情里谁爱的深谁就输。而那个任性妄为的，不过是仗着对方爱你。父母吵架给了我深刻的印象，比如半夜三更的母亲就带着我回外婆家，比如他们不在一起吃饭，一个人先做一个人后做，一付三岁小孩的作死模样。给我印象最深的，却是他们的无话不说。每天清晨天还未亮，楼下的父母就开始讲话。木楼板并不怎么隔音，我常被母亲的笑声惊醒。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有说有笑，从清晨到夜晚，彼此成了那个陪对方说话的最亲的人。我常常羡慕不已。父母常常一起练字，如今他俩的字已经分不清是谁写的。有点像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。他们在一起讲历史故事。父亲的几个发小喜欢在一起讲古，一个发小还被称为＂元明清＂，常常争得面红耳赤。母亲就买来历史书籍，两人一起阅读讨论。有一次母亲从我这拿了一本巜雍正皇朝》，我急得不行，告诉她这是小说，不是历史书。你们可别较真。她说没事当野史看，这才做罢。这样一起看书写字说古论今，算不算是举案齐眉红添香，相爱相依？相爱才更容易相伤，他们永远像孩子一样，三句话不对，就要吵一架，闹到出走为止。母亲所说的不想生活在一起，恐怕也是一种变相地撒娇，想让我给父亲传句话吧？相爱容易相守难，最怕白首不相守我的婚姻出了问题，可是没有人相信，包括我们自己。我们相识于最好的年华，那年我刚大学毕业，是一个初中英语老师，他则是一个年仅25岁的科长。我们在一起28年，有儿有女，有事业有稳定的家，没有背叛，没有出轨，互相爱着，看起来幸福美满。却慢慢地，彼此的话越来越少，共同的爱好越来越少。共同的活动越来越少。不再在一起聊工作八卦朋友，不再一起逛超市看衣服，不再一起散步看电影，即使在床上躺着，也是各自玩手机。节日没有特意买的礼物，只有红包。也许这是很多家庭的日常模式，也许这是时代进步后的正常生活状态。只是我不习惯而已。是我在作吗？不知道。是因为手机吗？不知道。我经常想哭，想说很难受，因为心空了，因为没有感觉到温度了。婚姻里的孤独，有时会寒遍全身，骤然发冷。只因缺少那个愿意彼此相守的人。我想要白首不相离，更想要相守，喁喁又相亲，哪怕是三天吵一架，五天闹几句，却不是红包的，，不是电话里的“好爱你”。我以为的婚姻，是彼此能给予温暖的，是既是夫妻也是朋友的，是热闹而粘腻的，是比手机更重要的。我想要的，是厨房里一起的锅碗瓢盆热闹，是看电视讨论个剧情的庸俗，是家长里短的平凡，而不是精致的房间，高雅的夫妻。相爱才会相杀，当语言只是为了相敬如宾，当生活只是为了合适，而不是舒服，感情，其实已经断了层。我希望父母亲在他们的吵闹中白发如情长，情如白发生，幸福地相爱相守。我希望我的执着，能找回失去的相守，找回失落的爱情，在余生安好，快乐，相知，哪怕也相杀，足矣。
